朱曉波 陳玉千
近日，鋼鐵市場連月來的非理性超跌行情終于止住，迎來久違的上漲。以上海地區?20毫米規格HRB400螺紋鋼價格為例，其價格自8月16日的3140元/噸連續反彈至8月27日的3290元/噸，漲幅為4.8%。然而，當市場還沉浸于討論本輪鋼價上漲行情究竟是超跌反彈還是反轉的時候，鐵礦石并未給鋼材市場太多喘息的機會——鐵礦石價格迅速跟漲，62%品位鐵礦石價格同期從91.9美元/噸快速上漲至101.10美元/噸，漲幅為10.0%，是同期鋼價漲幅的2倍以上。
回顧近年來的市場行情，上述情景似乎在不斷重演。陰霾籠罩多日的鋼材市場似乎并未真正迎來璀璨的陽光，沒有效益甚至效益更差的上漲行情是不值得期待的。今年特別是7月以來，鋼材價格連續大幅度加速下跌，而進口鐵礦石價格仍高位運行，大部分鋼鐵企業主業虧損嚴重，鋼鐵行業遭遇了2015年以來最嚴峻的形勢。
那么，這一輪鐵礦石跟漲的行情能持續么？今年后期鐵礦石價格又會如何？
鐵礦石“易漲難跌”
屢屢吞噬行業利潤，今年更甚
鐵礦石價格“易漲難跌、快漲慢跌”的特點在今年4月份鋼材價格上漲那一波行情中更體現得淋漓盡致。螺紋鋼價格自4月4日低點3430元/噸上漲至5月6日高點3710元/噸，漲幅為8.2%；鐵礦石價格同期由98.3美元/噸上漲120.2美元/噸，漲幅為22.3%。鐵礦石價格漲幅接近于鋼價漲幅的3倍。
很顯然，在今年以來唯有的這2次明顯的鋼價上漲行情中，鋼材價格的回升并未帶給鋼鐵企業更多的利潤空間。根據8月27日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今年1月—7月份，規模以上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利潤總額為-27.6億元。同期中國鋼材價格指數（CSPI）為平均值為106.86點，同比下降5.6%，與此同時，我國鐵礦石累計進口均價為116.2美元/噸，同比增加2.6%。很顯然，這是今年初以來全行業出現虧損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們不妨將時間線拉長來看。截至8月16日，鋼材價格指數為91.38點，為2016年11月份以來的最低值，7月份鐵礦石進口均價為105.7美元/噸，而2016年11月份僅為60.09美元/噸。這意味著，在鋼材價格基本相當的情況下，當前鐵礦石價格比2016年同期足足高了近45美元/噸，導致鋼鐵成本每噸增加400元以上，相當于減少盈利400元/噸左右。鋼鐵行業近8年來的技術進步、管理提升、效率提高產生的價值有相當一部分被鐵礦石所攫取。
鐵礦石價格“易漲難跌、快漲慢跌”屢屢侵蝕行業利潤，但是為何今年更甚？主要原因是今年初以來鋼材價格整體表現出的是單邊下行的行情，僅在4月份表現出明顯的反彈行情，其次是8月下旬開始的這波上漲。因此，鐵礦石自今年初到目前下跌幅度看似較大，但從下降過程來看，相較于鋼材價格是明顯的“緩跌”，從進口均價來看甚至是同比上漲。所以，今年初以來的鐵礦石在看似下跌的行情下，實際上隱性地甚至更大程度地吞噬鋼鐵行業的利潤。在需求不足導致鋼價大幅下行，鋼鐵企業普遍虧損、生產經營舉步維艱的背景下，原料端的鐵礦石價格“跟漲不隨跌”給本已嚴峻的鋼鐵行業“落井下石”，讓行業“雪上加霜”。
鐵礦石價格此輪上漲缺乏基本面支撐
鐵礦石價格在8月16日跌至今年初以來最低點91.90美元/噸后，僅僅在6個工作日迅速突破100美元/噸，漲幅超過10%，其上漲速度不可謂不快。那么，這一輪上漲有基本面支撐么？
首先看需求。根據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發布的數據，8月中旬，重點統計鋼鐵企業共生產生鐵1823.07萬噸；生鐵日產182.31萬噸，環比下降1.02%，同口徑比去年同期下降8.71%。據不完全統計，受鋼材價格低迷影響，8月份以來國內超過80家鋼鐵企業公布了高爐減產、停產檢修方案，可以說是今年初以來最大規模的鐵水減產。盡管7月份鋼鐵企業生鐵產量已經同比大幅下降8%，預計8月份鋼鐵企業鐵水產量下降幅度將比7月份更大，這從相關機構統計的周度鐵水產量數據也可得到印證。因此，種種跡象表明，當前鋼鐵企業對于鐵礦石的需求呈下降趨勢。
再來看供給。從近期國內相關機構統計的我國鐵礦石到港量數據來看，與往年相比，鐵礦石進口量并未有明顯變化，個別周度到港量甚至超過往年同期。澳大利亞皮爾巴拉港口管理局（PPA）數據顯示，1月—7月份，全球最大的鐵礦石出口港黑德蘭港鐵礦石出口量累計達3.30億噸，同比增長3.25%。其中，向中國出口鐵礦石2.82億噸，同比增長2.58%，占比為85%。從全球四大礦商近期披露的礦山產銷數據來看，四大礦商第2季度整體鐵礦石供應超過去年同期水平，海外非主流礦山增產明顯，1月—7月份國產礦原礦產量也同比增加7.0%?？傮w來看，鐵礦石整體表現出十分寬松的供應格局。
最后再看庫存。截至8月16日，鐵礦石45港的港口庫存15035萬噸，同比增加1147萬噸，增幅達8.3%。今年初以來，鐵礦石港口庫存持續反彈，已經連續多周超過1.5億噸的歷史高位，創下自2022年4月份以來的新高。此外，從港口庫存結構來看，在今年鋼廠利潤承壓的背景下，傾向于采購性價比較高的中低品鐵礦石，港口庫存也不存在結構性矛盾。本來就過高的港口庫存以及港口庫存的快速增加可以說是鐵礦石價格上漲的最大利空。
綜合來看，需求萎縮、供應過剩、庫存高企，是今年鐵礦石市場最顯著的特點，這也是市場共識。因此，鐵礦石價格本輪的上漲嚴重缺乏基本面支撐。鋼材價格本輪的上漲主要是由于鋼廠效益下降自發減少供給，以及前期由于新舊鋼筋國標過渡期超跌性修復。在鋼廠減產的大背景下，鐵礦石價格對鋼材價格的跟漲毫無支撐，后續跟漲也缺乏動力。
鐵礦石價格的不合理不應持續
既然本輪鐵礦石的跟漲缺乏基本面的支持，為何表現的結果還是上漲？核心問題還是鐵礦石本身作為一種普通的大宗商品，被賦予了更多的金融屬性，已經變得不再普通。其價格長期遠高于四大礦商的成本線，使得供給高度壟斷格局下的產業鏈變得更加復雜，極易被產業鏈上本身具備天然屬性的多頭在資本市場進行各類炒作，所以其“易漲難跌、快漲慢跌”的特性相較于其他大宗商品來說更加凸顯。這點從今年初以來，期貨市場和現貨市場多次表現出的矛盾亂象就可窺一二。
海上颶風、鐵路事故、港口罷工……各種“小作文”總是在關鍵時點出現在各大微信群、朋友圈。而鐵礦石普氏指數定價機制的弊端恰恰就極易被這些亦真亦假的“小作文”影響。比如，今年7月份在鐵礦石價格前一日剛剛下破100美元/噸大關之時，澳大利亞某礦商運礦火車出現脫軌事件迅速在業內流傳，鐵礦石價格迅速止跌回彈至100美元/噸之上。后續發現，該脫軌事件僅為演習事故，對鐵礦石發運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除此之外，在近期，又有不少炒作“金九銀十”“鋼價上漲，利潤修復，鋼廠開足馬力復產”等“小作文”頻頻出現。可以十分肯定地說，這些“小作文”一定程度上給脆弱的鋼材市場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性，事實此輪鋼價的上漲是建立在前期超跌的基礎之上，更多的屬于修復性上漲。去年底，不少資訊機構發文分析今年鋼鐵行業要有大行情。受此影響，不少企業和貿易商在去年春節前“冬儲”了大量的高價鐵礦石和鋼材以希望今年能夠大賺一筆，結果春節后市場需求不及預期，價格快速下降，他們拿到手的高價礦和鋼材砸在手里，這些貨可能到現在也沒有出盡。這種對預期的過度炒作，一方面會導致鋼鐵生產企業對形勢的誤判進而盲目擴產短期內拉動鐵礦石需求；另一方面更是給了鐵礦石多頭在資本市場對相關信息進行炒作的機會，進一步壓縮鋼廠盈利空間。此次鐵礦石價格相對鋼材價格的碾壓式上漲，恰恰就說明了這一點。
對于今年后期走勢，無論是從供給還是需求來看，鐵礦石是從目前的高位回落至合理區間更符合市場邏輯和預期。
從供給來看，鐵礦石供應將維持更加寬松的格局。多家研究機構和研究報告預計，2024年全球鐵礦石產量同比增量或超過5000萬噸，將突破歷史新高。而根據中國礦產資源研究院的研究成果，2024年中國鐵礦石供應同比增加7100萬噸，其中國產礦供應同比增加1500萬噸以上。值得指出的是，從現金成本看，近期四大礦山發布的運營報告顯示，盡管近年生產成本有所增加，但四大礦商的鐵礦石現金成本（C1）也僅僅在19美元/噸~21美元/噸，遠低于當前的市場價格。
從需求來看，粗鋼產量調控將成為懸在鐵礦石價格上達摩克利斯之劍。國家發展改革委等多部門以及國務院辦公廳發文均表示今年將繼續執行粗鋼產量調控政策。若按照全年粗鋼產量10億噸左右的目標來計算，8月—12月份，粗鋼日均產量必須限制在253萬噸，比今年初以來日均產量最低的7月份還要低5.24%，比1月—7月份累計平均日產292萬噸更要低13.3%。很顯然，接下來的幾個月，鋼鐵企業控產壓力較大，粗鋼日產量下降將十分明顯。粗鋼產量調控政策的嚴格執行將限制鋼鐵生產水平，對于鐵礦石需求來說構成明顯利空。
供應寬松、需求收緊、庫存居高不下、成本線低位，這將是今年后期壓在鐵礦石之上的“四座大山”，當前鐵礦石價格不存在快速反彈的基礎，脫離基本面的礦價大概率將回歸理性區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