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以來，我國不僅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的三重壓力，還不時遭遇“黑天鵝”和“灰犀牛”事件，尤其是俄烏沖突、新冠肺炎疫情及美聯儲激進加息等因素，導致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在此背景下，我國鋼鐵行業也發生了重大變化，一是需求大幅回落，二是鋼價沖高后出現階段性斷崖式下跌，三是行業由盈利轉為大面積且大幅虧損。應當說，至少在未來幾年內，我國鋼鐵行業仍將面臨不小的挑戰，但也有一定的機遇。
首先，鋼鐵行業將再次進入品種結構性過剩的新階段。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今年前5個月，我國鐵、鋼、材產量分別為36087萬噸、43502萬噸、54931萬噸，同比分別下降5.9%、8.7%、5.1%，鋼材進出口同比分別下降18.3%、16.2%，粗鋼表觀消費量同比下降8.6%左右。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統計的重點鋼鐵企業6月下旬鋼材庫存為1694.86萬噸，比今年初增加565.17萬噸，增長50.03%；比去年同期增加318.25萬噸，增長23.12%。如果考慮到表外庫存，實際消費降幅或超過10%，其中建筑業用的螺紋鋼和線材實際消費降幅或超過20%。
今年第一季度，市場供需相對匹配，但在第二季度部分時段，受上海封控2個多月的影響，經濟受到明顯沖擊，出現了需求進一步下降而供給逆勢增長的情況，導致基本面壓力加大。尤其是在5月份，我國生鐵產量同比不降反增2%，不僅推高了鐵礦石等原燃料的價格，還導致6月底鋼坯庫存（河北唐山倉儲和鋼廠）達到145.19萬噸的歷史高位水平，只比2021年春節后的最高歷史紀錄146.8萬噸略低一點。另據統計，今年初以來，螺紋鋼平均達產率為63.22%，高線、盤螺平均達產率為58.54%，熱軋板平均達產率為80.58%，冷軋板平均達產率為81.69%，中厚板平均達產率為84.36%，102家短流程鋼鐵企業平均達產率為52.72%。在房地產出現拐點性變化的發展趨勢下，建筑鋼材產能呈現出明顯的結構性過剩特點。
其次，鋼材市場將進入下行的新周期。6月中旬，無論是鋼材期貨價格，還是鋼材現貨價格，都出現了斷崖式下跌，分別下跌464元/噸和760元/噸，如此大的跌幅實屬罕見。其背后的主要原因是：鋼鐵企業的逆勢增產引發了憂慮，一些地方的倉庫堆滿了鋼材，只有鋼價下跌才能觸發鋼廠減產，一時間大量套保和做空資金蜂擁而至，導致鋼材期現貨價格和原料價格崩塌式下跌。
自2016年全球鋼鐵市場震蕩上行發展至今已有6年之久，一些國家和地區在此期間新增了不少產能。從產業的生命周期角度來看，“朱格拉周期”一般為8年到10年。這樣看來，如果沒有特別的政策刺激，在接下來的2年到4年內，鋼鐵市場將進入下行的新周期。
再其次，鋼鐵企業進入物競天擇的新時代。截至6月23日，全國247家鋼廠盈利面創下自2017年有數據以來的歷史最低值，為15.15%，幾乎一半企業存在現金流虧損問題，一些地處內陸、原燃料采購周期長的企業的噸鋼虧損高達300元～500元。可以說，有些鋼鐵企業當前面臨形勢的嚴峻程度如同2015年。
在全球經濟進入周期下行、大宗商品周期回落的背景下，作為傳統的周期性、結構性過剩產業，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鋼鐵企業間比的就是綜合競爭力，唯有順勢，才能有為。
最后，鋼鐵行業面臨跨周期調節的發展新機遇。在這一輪經濟下行周期到來前，我國提前通過政策調控化解了一些特定領域的風險，有利于對沖全球經濟和商品周期下行風險。未來，鋼鐵行業將迎來一定的發展機遇，但能否把握住機遇，就要看鋼鐵行業是否能被管控住和自律了。就目前而言，鋼鐵行業陷入經營困境，不但沒有體現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成果，而且也不符合《關于促進鋼鐵工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的要求。要想盡快扭轉這種局面，全行業必須達成高度共識，以更大的決心、更大的努力、更快的速度，開展行業自律，實施以銷定產，實現供需平衡。
自去年以來，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一直呼吁鋼鐵行業要加強自律。今年4月29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定調，要堅定不移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較去年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的“要凝神聚力深化供給側改革”，力度進一步加大了。國家發展改革委也在今年上半年明確指出，大氣污染防治重點區域要適度壓減粗鋼產量。綜合來看，在房地產用鋼大幅下降的背景下，合理適度地壓減產量，是鋼鐵企業維持供需適配的最佳選擇，也是鋼鐵行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
唯有確保減產的有效性，才能實現行業企穩運行。鋼鐵企業必須積極適應產業結構調整帶來的需求變化，從供給端盡可能地適配需求端發展。按照鋼協統計的6月下旬重點鋼廠鋼材庫存同比增加23.12%、6月份粗鋼表觀消費量同比下降8%左右的預估，第三季度消費環比雖有望好轉，但至少在7月份、8月份難有明顯改善。據統計，從6月15日到7月8日，全國樣本企業共有36座在檢高爐，累計容積達42880立方米，鐵水日均產量減少12.32萬噸；共有20座在檢電爐，粗鋼日均產量減少5.06萬噸；共有42條在檢軋線，成材日均產量減少9.17萬噸。在此基礎上，減產力度還要加大，尤其是在成材的減產上，至少需要在目前的基礎上日均再多減10萬噸左右。
唯有確保減產的持續性，才能維持下半年供需平衡。減產不能只在7月份，8月份、9月份同樣要保持一定的減產規模。對于庫存高的區域和品種，當地鋼廠要率先減，且要持續減。例如，在最近的貴州市場，當地鋼企減產早且持續性強，區域市場供需壓力較輕，區域市場率先企穩的可能性較大。
唯有確保減產的經濟性，才能優化原燃料資源配置。5月份，鋼廠鐵水產量創歷史新高，生產了大量鋼坯，而大都成為了庫存。一方面，這樣導致占用了大量焦煤、焦炭和鐵礦資源，使得原本供需基本平衡的原燃料被動偏緊，導致原燃料價格居高不下，侵占了鋼廠的利潤空間。另一方面，這也給了一些期現套利的企業做空盤面買鋼坯或帶鋼的機會。這樣看來，鋼廠不但要從需求入手，壓減生鐵產量，而且要壓減原燃料庫存，否則很難扭轉原燃料價格較高的局面，也就難以扭轉行業虧損的局面。
唯有確保減產的差異性，才能保證市場的統一性。對于螺紋鋼而言，華東和東北地區庫存同比分別高33萬噸和21萬噸，應該抓緊先減；對于高線、盤螺而言，華北和東北地區庫存同比分別高16萬噸和14萬噸，也要先減；河北地區的帶鋼和鋼坯更要大幅壓減才行。而對于一些庫存同比偏低的區域，要確保供需適配。另外，從污染排放管控的角度來看，京津冀及周邊地區、汾渭平原、長三角甚至珠三角地區，都要或多或少地主動減產。
唯有保持減產的透明性，才能發揮對市場的正向效果。鋼廠要及時發布減產信息，這樣做一方面有利于社會監督，打消市場顧慮；另一方面有利于市場更準確地認識基本面的變化，不去盲目殺跌，還有利于阻止市場惡意做空。此外，行業組織也要積極發揮協調作用，引導企業加強行業自律。
總而言之，鋼鐵行業是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也是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領域。在經濟周期景氣向上的時候，鋼鐵行業要堅持高質量發展；在經濟周期下行的時候，更要追求高質量發展。當下，減產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選擇。我們堅信，在黨中央、國務院的堅強領導下，在鋼協的倡議下，經過全行業的共同努力，下半年的市場形勢必將化險為夷。
汪建華（作者系鋼協宣傳交流工作委員會鋼材市場專家組專家、上海鋼聯鋼材首席分析師）
